第(2/3)页 温暖的阳光不像夏天那么毒辣,而是带着一种温和的感觉。它穿过薄薄的云层,给紫禁城那些雄伟得让人喘不过气的宫殿楼宇,镀上了一层淡淡的、却十分辉煌的金色。 几个穿着旧得甚至有些褪色的青色官袍的官员,正跟在一个脸蛋白净的小太监后面,低着头,踩着一地被宫墙和宫殿切割得零零碎碎的树影子,走在空旷得能听见自己脚步声的皇宫大道上。 他们的脚步很轻,很慢,带着一种长期处在底层官员位置所特有的小心和卑微。 打头的那位,大概五十多岁,人很瘦,脸色憔悴,两边鬓角的头发已经像霜一样白了。 他穿着一件七品文官的袍子,袍子的下摆和袖口能看出反复洗过很多次的痕迹,边边都有点起毛了。 他一边走,一边忍不住从喉咙深处发出一两声压抑的低咳。每咳一下,他的身体就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一下,好像要把肺里那点仅剩的活气儿都给咳出来似的。 他叫王纪,曾经是大理寺的少卿,是正四品的大官。 一个在天启huang帝刚登基那会儿,因为审理一个牵扯到魏忠贤外甥的案子时,死脑筋地只认法律条文,不肯通融,结果得罪了当时权势滔天的“九千岁”魏忠贤,被huang帝直接下一道命令,用“性格固执,没法重用”的理由,一撸到底,撤了官,赶回老家去的倒霉蛋。 要不是新huang帝登基,大赦天下,想起他当年还有那么点不合时宜的硬骨头,给了他一个在国子监当典簿的闲差,让他能混口饭吃,他恐怕早就穷病交加,死在山沟老家了。 从正四品的大员,掉到从八品的小官,这中间差的,简直是一整个天上地下! 跟在他后面的那几个人,经历也跟他差不多。 有以前在都察院当官,以铁面无私出名,却因为告发huang帝奶妈客氏在宫里胡搞乱搞,被关进诏狱,差点被打死,最后流放三千里的御史,叫李默。 有在刑部辛苦干了半辈子,只因为不愿意在东林党和晋商勾结的文书上签名同意,就被打发到南京刑部等退休的六十多岁老主事,叫钱谦。 还有另外几位,也都是因为不愿意跟东林党那帮自称“清流”的人站在一起,被他们排挤、打压,放在闲职上很多年没人理的人。 他们,是被这个时代忘记了的人。 是官场这盘冷酷的棋局上,早就被当作没用的棋子给扫出去的人。 他们的人生,在很多年前就已经算是完了,剩下的日子不过是凑合活着,等死而已。 今天,他们却被一道突然传来、没有任何征兆的huang帝命令,叫进了这座他们曾经很熟悉、现在又觉得很陌生的紫禁城。 没人告诉他们是为了什么事。 那个来传令的小太监,只是板着脸、毫无表情地念完了命令,然后就带着他们一路往皇宫深处走。 小太监走在前面,步子又轻又快,稳稳当当,像个没有感情的木头人,根本不管身后这几位大人心里是多么七上八下、忐忑不安。 穿过一道又一道高大的宫门,绕过一座又一座宏伟的宫殿,每过一次戒备森严的关卡,看到那些穿着盔甲、拿着长戟的皇宫禁卫军投过来审视的目光,王纪的心就随着越走越深,一点点地往下沉。 他不知道等着自己的会是什么,是好运,还是灾祸? 当今天子用雷厉风行的手段清洗京城的官员和商人,这事早就传遍了朝廷和民间。 有人拍手叫好,有人吓得要死。 而他们这些早就远离了权力中心的边缘人,心情就更复杂了。 一方面觉得解气,另一方面又感到害怕。 解气的是,那些当年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的家伙,那些他们恨得牙痒痒却又拿人家没办法的人,终于遭了报应。 害怕的是,这位新huang帝做事风格太凶狠,完全不按常理出牌,他像一个谁也猜不透下一步要怎么走的高手,下手无情,没人知道他下一刀会砍向谁。 “王大人,咱们这……是要去哪儿啊?”跟在后面的御史李默终于忍不住,凑上前来,压低了声音问。 他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发抖,当年在诏狱里受的酷刑,不仅在他身上留下了永远的伤疤,也在他骨头里刻下了深深的恐惧。 王纪没有回头,连走路的节奏都没变一下。 他只是看着前面带路的小太监,看着那身在阳光下有点刺眼的太监衣服,淡淡地回了一句:“跟着走就行了。” 第(2/3)页